10月10日，德国环境部长卡斯滕·施耐德（Carsten Schneider）在议会公开表态，呼吁欧盟将其碳排放交易体系（EU ETS1）中工业领域的二氧化碳配额发放期限延长至2039年以后，这一倡议瞬间引发欧盟政界、产业界对气候目标与工业发展平衡问题的广泛讨论。

背景

欧盟碳排放交易体系（EU ETS）作为全球规模最大、运行时间最长的区域性碳市场，长期以来是欧盟推动能源与工业领域脱碳的核心机制。该体系通过为企业设定碳排放上限、发放可交易的二氧化碳配额，间接为碳排放定价——企业若排放量超出配额，需从市场购买额外配额；若排放量低于配额，则可将剩余配额出售，以此激励企业减少化石燃料消耗、投入低碳技术研发。

但是在体系运行初期，由于二氧化碳配额供过于求，配额价格长期低迷，一度成为被诟病的气候政策工具。直到近年来一系列改革落地，配额供给收紧，价格才逐步回升，真正发挥出倒逼企业减排的作用。根据现行规则，EU ETS的碳排放上限将在2039年左右降至零，届时配额发放也将同步终止。

施耐德观点

施耐德认为，2039年终止配额发放的计划还为时过早。他的核心考量在于平衡气候目标与产业就业稳定：一方面，欧盟的气候中和目标设定在2050年，德国自身则计划在2045年实现气候中和，2039年距离这两个关键节点仍有较长周期，过早停止配额支持可能导致工业减排节奏失衡；另一方面，德国乃至欧洲的化工等重点工业领域承载着大量就业岗位，“我们需要保住这些就业机会”，施耐德强调，在2039年后的过渡期内，明确配额政策有助于稳定企业预期，避免因减排成本激增导致产业外迁或就业流失。

图1 卡斯滕·施耐德

面临的挑战

施耐德同时提出，任何针对EU ETS的改革都必须与欧盟2040年新气候目标兼容（11月4日欧盟将就2040年气候目标探讨召开会议），欧盟正计划将2040年的碳排放削减目标设定为较1990年减少90%，这意味着未来15年欧盟工业减排压力将进一步加大，碳排放交易体系的规则设计需同时满足长期深度减排与短期产业稳定双重需求。

除了配额期限问题，出口导向型工业的碳泄漏防范与配额政策衔接，也是此次争议的焦点。目前，欧盟防范碳泄漏的主要手段是向高耗能出口企业免费发放二氧化碳配额，避免这些企业因承担额外碳成本而在国际竞争中处于劣势。不过，欧盟现已正式实施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该机制通过对钢铁、水泥等进口商品中隐含的碳排放征收碳关税，为欧洲本土企业创造公平竞争环境。按照规划，CBAM将逐步替代免费配额，预计所有行业的免费配额计划在2034年全面终止。

施耐德明确表示，在CBAM平稳运行之前，出口导向型工业应继续获得免费配额，但他并未说明是否支持突破现行规则、延长2034年的免费配额终止期限，这一模糊态度也为政策走向留下了不确定性。

图2 2025年起欧盟碳排放交易体系（EU ETS）免费配额逐步取消与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逐步引入的路径

各方立场

对于施耐德的倡议，欧盟内部呈现出多元立场。保守派政党阵营中，德国基督教民主连盟（CDU）以及巴伐利亚基督教社会联盟（CSU）议会党团副主席安德烈亚斯·荣格（Andreas Jung）虽认同EU ETS需要改革，但也指出，许多企业已基于碳排放成本将持续上升的预期，投入大量资金研发气候保护技术，政策的突然调整可能会损害企业前期投资的积极性，打乱行业减排规划。

产业界的态度则更趋分化。水泥行业代表、德国西麦斯（Cemex）公司首席执行官亚历山德拉·德克尔（Alexandra Decker）在行业会议上直言，延长免费配额可能会成为行业“领头羊”的障碍——对于那些已主动投入低碳转型、减排成效显著的企业而言，免费配额的延长会让未积极转型的企业继续享受政策红利，削弱市场对低碳技术的激励作用，形成劣币驱逐良币的局面。

而钢铁行业则表达了对现行配额政策的担忧。德国蒂森克虏伯（Thyssenkrupp）集团早在今年8月就呼吁对EU ETS进行紧急调整，他认为当前配额削减节奏过快，可能导致欧洲钢铁企业在全球竞争中落后。该集团建议，在2050年前，应放缓配额削减速度，并采用非线性削减模式，为钢铁等长周期转型行业提供更灵活的政策空间。

总结

此次德国环境部长的倡议，本质上反映了欧盟在加速气候转型与保障工业竞争力之间的深层博弈。随着2039年配额终止期限和2034年免费配额退出期限的临近，欧盟需在短期内拿出更具包容性的政策方案——既要确保2040年、2050年气候目标不打折扣，也要为工业企业提供清晰、稳定的转型预期，避免在全球低碳竞争中失去核心产业优势。未来，EU ETS的改革方向不仅将影响欧洲工业的发展格局，也将为全球碳市场的规则设计提供重要参考。

分析师：郭丰

原创所属：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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